《麦子》79期 / 文:杨晓芬
2010-2011年期间,我常往雪州龙溪的一处森林里去。在枝繁叶茂、稀稀落落的树林间,举目皆是由破铜烂铁所钉的木屋,二三十家缅甸难民就坐落此处。木屋当中有一间教堂,是这些难民敬拜神和聚会的场所。(笔者曾在《麦子》写过有关在此森林内设立教会的事迹,方既志牧师也曾到此参加献堂礼,此处不再赘述。)
我认识了一位名叫马大蒂蒂的女孩,她羞涩腼腆,年纪轻轻,约19岁。令人瞩目的是她的右腿,因着儿时患上小儿麻痹症,小腿至脚板都是反方向萎缩,脚掌翘起,悬挂在半空中摇晃。每次见到她左脚穿着一只鞋,一跛一跛地踏在树叶和泥泞中,我的心口就隐隐作痛。
教堂除了在周日用作主日崇拜,周一至周六是空置的。缅甸难民牧师和马大携手将教堂布置成课室,让二十多名难民孩子有上课和学习的机会。



过了一段时间,森林里来了一位年轻小伙子,名叫阿蓝。阿蓝的英语说得不错,他也加入了教书的阵容。近水楼台的关系,阿蓝与马大(两位皆缅甸索米族)很快便决定结婚,他们与我分享了这个好消息。
当我得知这个消息,我吓坏了!心想马大身材娇小,走路颠簸,若是怀孕生子,她是否有能力把孩子抱起来?我以长辈的身份,苦口婆心劝导这两位年轻人,请他们暂且不要有生育的计划。看着马大近乎残缺的小腿,我告诉她我会带她去咨询骨科医生,看看能否把右腿矫正。
阿蓝与马大婚后的某一日,也是骨科门诊的日子,我来到龙溪森林里去接马大去医院。当天风和日丽,马大与阿蓝也带上了马大的母亲。驱车前往医院的路上,马大告诉我她怀孕了!这个消息对我而言,犹如晴天霹雳。当时马大坐在前座,她开始孕吐。当我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,她已稀里哗啦地在吐,不消一分钟,车内前座皆是呕吐的污秽物。一股腐臭味飘散在空气里,叫人快要窒息。我心里愁烦着是该继续开往医院还是把他们送回家。
医院的预约是托亲戚的帮助才办成的,错过了这一次,恐怕之后难再约。由于难民没有诊所的介绍信,若要到医院看门诊简直是难如登天。这次的预约也是医院通融给予的机会。
我的心七上八下,只能祷告。当时恰好经过一商场,我急忙给马大买了一件连身裙,请她换上。再打电话给医院,请他们再次通融,务必等我们来。
抵达医院,我们是最后一批问诊者。医生说马大的右脚必须照 X光才能确定是否可以矫正。由于马大怀了身孕,不宜照 X光,只能等孩子生了再说。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意外,我悻悻然地把他们载回龙溪森林。
十个月后,他们生下了男孩,取名David。我再次叮咛马大千万不可再怀孕。然而,三个月后,马大又再度怀孕,生了一个女孩,取名 Blessings。不久后,她又再次怀上第三胎。就这样,马大连续生了三个孩子。我每次为她安排的医院预约都不得不延后。

后来,我发现我的担忧是多余的。马大竟然能把孩子抱得稳如泰山,完全没有问题。在马来西亚住了超过十年,某日他们收到了联合国难民署的信件,全家大小终于获准飞往美国定居。他们抵达美国的日期,正值凛冽的严冬,但是他们连行李箱都没有,更何况是御寒的冬装。于是,我联络了几位常到海外旅游的朋友,四处找来不同尺码的羽绒服、御寒内衣、冬靴、冬袜、手套、围巾和行李箱给他们。一个月后,到了离别的时刻,马大与我流泪相拥,毕竟我们一同走过了无数的岁月。我就像是她的大姐姐,她有事没事都会牵着我的手,左右相伴。以后,她唯有依靠上帝了。
这两年来,世界新冠疫情严峻,包括美国与马来西亚。我常常会想起这些年来送走的难民。去年年中,马大竟然从美国打了视讯电话,让我又惊又喜。她与丈夫阿蓝,与我分享他们在美国的工作与生活。透过视频,我看见了四个长大的孩子,内心喜极而泣。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,看着马大一边流泪一边向我致谢,我对她说:“谢谢耶稣吧,是祂让我们相遇,学习爱神爱人,互相尊重、怜悯与关怀;是祂丰富了我们的人生;是祂把你带来马来西亚,也带去美国居住;是祂,让孩子们有机会受教育。”
愿天父上帝永远保守与看顾马大一家,让她们在美国安然度过疫情。愿神继续引导她的人生旅程!

